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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不認命的工會人(三)】被時代巨輪碾碎時—張麗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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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:柏斯迪

張麗霞臉上總帶幾分倦容。

她經常最後一個收工,夜至凌晨。現為職工盟零售、商業及成衣業總工會總幹事,加入工會逾20年。1988年遇勞資糾紛,認識了李卓人,加入了工會,後來參與理事工作。「蔡寶瓊(中文大學教育學院教授)說我是一個奇怪的人。」張麗霞常說自己讀書少。「像我們這類50多歲的女人,多數自小已經要幫補家計、無書讀。」她說:「很少選擇全職做工會,所以我是奇怪的。」

養成工
家中有四兄弟姊妹,排行第二,有一兄,一弟,一妹。她很少談自己身世。「兄妹夜晚睡覺時,我就自小已習慣陪媽媽工作。」六十年代,香港很多外發製衣,不少女工為兼顧家庭,選擇在家工作。「媽媽車衣,我就摺衫、剪線,還有……打盹。」她笑言場面有點似粵語長片。「約11時,媽媽就會嚷着說快點睡!」

但好景不常,小四那年,張媽媽不幸過身。身邊的親人、鄰居開始嚷着:「女孩子不用讀太多書,最終也是嫁人!」但她喜歡讀書。「考升中試,派到學校,而且可以免三年學費。」不過,有學位也無法讀下去了,13歲便跑去問師姐借身份證,到製衣廠做童工。結果,一做就是20年。

張麗霞從養成工(指尚未熟悉生產技術、處於學習階段的童工。工廠只給飯吃,不發工資)做起,起初只能幹點濕碎工夫,例如熨衫、反「雞英」(袖口),「但我不喜歡做這些,好恨車衫!」於是,14歲跑去學裁剪,給妹妹做衣服。「很喜歡裁衫、車裙。哈哈!14歲已經可以做給12歲穿。」今天談起仍相當有滿足感。

大師傅
上天關上一道門,總會打開一扇窗。麗霞喜歡製衣,比起同期女工都要好學。裁剪、紙樣、分科車⋯⋯跟時裝相關就有興趣,每門手藝也很願意花時間學習。「車『大分科』(即重複車一、兩條線)其實很搵錢,但我不喜歡,就是喜歡車成件衫,最愛車樣板。」

工場會以樣板作為標準,然後大量生產。若然樣板車得不好,工廠就會蝕錢。所以,樣板師傅技術要求很高,手工也要精。去年,工會抗議麥當勞低工資剝削工人,「麥當奴叔叔」一身的造型就是出自她那雙巧手。偶然回想,若然沒有走工會路,麗霞今天可能仍然埋首衣車,繼續車最愛的樣板;或者自己開店,成為老闆娘。

麗霞說,那年代的女工自小就要大汗淋漓,在無冷氣、高溫機器旁,密密做無停手。「做到手都損,被熨斗灼傷。這是我女兒一代無法想像的。」儘管如此,面對本地成衣業式微、行業沒落,她坦言:「其實很不開心!」

工會人
九十年代起,工廠北移,工潮湧現,廠房執笠,此起彼落。「很多工人拿不到遣散費,欠薪情況嚴重。」她憶述,當年破產欠薪基金的保障額很低,而且等待時間很長。「所以,我們要逼勞工處加快處理,並要求政府提高保障額。」1991年,她出任成衣工會會長,翌年即投入為全職組織幹事,走在工會黃金年代最前線。

當年,差不多每個月都有工潮。高峰期,她一星期去足五日法院,一天處理兩宗案件。「所有書記、法官都識我」,甚至建議她在法庭門外設辦公桌。她還記得,當年工會在工廠門外安排旅遊巴接工友。「有些70幾歲的女工,一生都只在區內活動,搭車也不行,可能是第一次踏足九龍塘,就是到她老闆家門外抗議。」

工人失業,錢還是其次。「製衣廠很大年紀都可以做。老工友甚至視工廠為家,兩餐都在工廠食。加班時,朝九晚十,她們早至8點半一定已返工,因為想拿勤工獎。」對於局外人,轉型說得輕鬆,但作為局內人,張麗霞親眼目睹巨輪如何碾碎一代人。曾經就有一位廠長找她聊天。「工廠要北移,派他返大陸。儘管不情願,他亦惟有跟隨大勢,可惜最終被出賣。」

當日,那位老行尊聲淚俱下。「錢,他有,他並非介意錢。」麗霞很無奈:「所以我幫不上什麼忙,只能聽他訴苦。他說有兩個兒子,從來都不買保險,但為了他們,會特意買份保險。」一年後,廠長兒子致電麗霞,說在父親遺物中見到其卡片。廠長早幾天自殺了。「難怪他跟我說要買保險,因為保單一年後才生效。」

所謂的大勢所趨,實際充滿大大小小的悲劇。現在成衣業幾近消失,工會名稱也排最後。「似乎成衣業算是認命了!」但張麗霞沒有。近年,她甚至組織起保險業。不過,商業社會趨向個人化、自我中心,人們不太願意加入工會。她直言,累了!「我已經準備好有一天隨時退下來。」而在這一天來臨前,她會繼續讓更多人明白:「團結真是可以改變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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