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小姐今天去Interview──面試形式係小組討論;題目係Visual Arts(視覺藝術)可否取代Liberal Studies(通識教育)。
同組有一個已教畫15年的女人,育有一子──藍小姐心諗:假設她讀大學時已開始教畫,22歲畢業,現在起碼34歲──她忽然講到小學視藝課應以打好基礎為本。
藍小姐不同意。藍小姐覺得基礎這東西「好死」,最緊要係讓小朋友享受藝術,並培養他們對藝術的興趣。藍小姐認為,藝術的基礎可以透過多練多畫而掌握。但是講到底,基礎包括的範疇那麼廣闊,並非只是敷衍地教授直線、曲線、比例、透視就可以。所以藍小姐認為,應該放手給小朋友自由發揮,更要避免讓所謂的基礎訓練規限了小朋友的創意。藍小姐明白,這些他們以為的基礎技巧,其實都只係概念。教一次,讓小朋友記在心中,再多加磨練就可以啦。
但藍小姐對她們錯誤的教育方式感到很不滿──難道要在每一堂,都強迫性地捉緊小朋友的手,把他們童稚天真畫出的直線,強行地扭改成「教師」自身認為的「完美直線」才可以嗎?難道不正是因為這樣,才使小朋友開始厭惡上視藝堂嗎?
但是,那女人強烈地不認同,於是她起勁地猛BAN(封殺)藍小姐的看法,逐點逐點地BAN──藍小姐壓下自己想爆粗的情緒──「(粗口省略)不就是你們這樣的家長扼殺了小朋友的創意囉!?就算給你畫到同真的一樣又如何?沒有靈魂的作品我覺得根本不是藝術。再者,(粗口省略)現在Interview而已,駛唔駛用D咁串嘅嘴臉野野啄住晒,好威咩?贏咗個勢,輸咗個Offer(仲可能累人無埋個Offer),值得咩?」
──面試過後,藍小姐在她的Facebook寫下這樣的憤怒。
而我嘗試想像,那個已為人母的教視藝的女人,青春時的樣子。也許,她也曾和年少理想的我們一樣,因為熱愛畫畫與想像,熱愛藝術的自由與快樂,才踏上修讀藝術的道路。後來,由於各種各樣現實的原因,她沒有成為全職的藝術家,而選擇了從事教畫的職業。慢慢地,她更懂得了「現實」的規則。她成為了媽媽,更懂得了職場上的是非對錯、辦公室靠邊政治,也更懂得如何猜測「老闆的心意」。
於是,在面試之中,她並非不知道什麼是較好的藝術教育,她只是太懂得什麼是能使她獲得職位的「藝術教育」方式。於是我們看見,在現實的香港,正是像她這樣世故的「視藝教師」,霸佔著小學、中學、大學與補習社最大數職位。而他/她們,雖然也曾和年輕的我們一樣,也許也對藝術擁有理想的抱負。但面對著不公不義的現實時,他/她們那一代受過藝術教育的人,不但沒有嘗試去改變那腐敗的藝術教育方式,或作出最底限度的拒絕,卻選擇成為墮落的同謀,選擇繼續誤害著未來的學子。另一邊,更多的人卻選擇成為沉默的大多數,對問題視而不見。
藍小姐是我的同學,她對於藝術的情感,和我(或小數的我們)不一樣──小數的我們充滿理想、野心與壯志,並相信藝術可以改變世界(也不怕說出來被人取笑)──但藍小姐個性溫柔可愛,富有愛心。她熱愛排球,參加過很多比賽,同時亦單純地熱愛畫畫。大學的課堂,藍小姐熱愛水墨工筆畫,她花很多時間臨摹著一張張中國傳統工筆畫。期間,藍小姐也曾教畫畫。畢業後,她嘗試過不同性質的工作,但最後仍然希望選擇與她熱愛的藝術較接近的工作。於是,藍小姐今天去面試一份教畫的工作。
但藍小姐的憤怒,更強烈地讓我對我們這一代從藝術院校走出來的人萌生了一個希望(或期望)。因為──經歷過雨傘運動啟蒙的──我們這一代從藝術院校走出社會的藝術畢業生,很多正從事著各種各樣的藝術教育工作──在校園裡、在補習社裡、在各種各樣的機構裡。我想,如果我們足夠團結,並一同堅決地拒絕、反對那現實腐敗的藝術教育(最底限度也不要淪落為腐敗的共犯)──我相信──就在從事著藝術教育與藝術創造的我們這一代年輕人的手上──改變不再遙不可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