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 Jan 30 (Fri) --- 政治中立、政治正確 VS 學術自由、言論自由
此文源於近日有學校邀請黃之鋒演講，卻引來校外示威一事。
其實，一間學校邀請什麼講者與我無干：一來這是校政部份，如邀請政協或人大常委，黃絲家長就要去拉隊抗議嗎？二來就算我是該校家長，我也應先聽聽黃同學講什麼。若沒詳細聽過他講什麼就下定論標籤他「煽動衝擊政總、帶頭衝擊香港法治」； 同理，若沒聽清楚校長的解譯，就給他扣上校長是「教育界塔利班」、「邪惡軸心」等指控。這種反對聲音難免流於民革式的標籤、抹黑。只有政治正確，而沒有學術自由、言論自由、良心自由。
其實有沒有真正的政治中立呢？如果照Oxford大字典所言 “politics” 至少有兩個解釋：一是泛指所有涉及地區或國家的管治活動，尤以不同政黨的辯論為代表，當中也包括不同政治信念和原則的闡述； 二是指組織內爭取權益與地位。面對這些涉及權力的活動、辯論、信念、原則，我們真的能中立？尤其當問題涉及道德、價值判斷，甚至大是大非時，就更不可能政治中立! 否則，就極可能落入鄂蘭（Hannah Arendt）所說「平庸無奇的罪惡」（或「罪惡的平庸性」（the banality of evil））。
昔日納粹要猶太人扣上標記才能出街，否則「違法」;昔日納粹鼓吹阿里安民族為最優秀民族等，這些都是當時的政治「正確」，你明明可以站出來指證當權者的錯謬無道，卻選擇政治「中立」，無形中成為「沉默的幫兇」。
昔日「爹親娘親不及毛主席親」，這是當年的政治「正確」，你若是「中立」，其實已為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鋪路。什麼「政治」才是正確？何時才不是？這一切都取決於政權的變遷，然而求真的學術自由、制衡行政權力的言論自由，在任何地域、任何時間都需要! 惟有學術、言論自由，才能尋根究底，把真相挖掘出來。所以當年死得最多的一類人，就是和政府唱反調的知識份子。有政治中立而無言論自由，實與文革無異。當然，「沉默的幫兇」、「平庸的罪惡」、「文革式抹黑批鬥」不只發生在極權的國家，在民主大國如美國，只要一喪失學術自由、言論自由，也會隨時為政治正確而屈就政治環境，從而出現寒蟬效應和白色恐佈。
講完過去，再拉近一點近代，如你問我:「六四你點睇？」我答你Pros and Cons； 正反理據後，難道我就可以無結論、無立場？這就是「中立」？「教育專業」？非然! 我一定有我立場，無論我是支持鎮壓還是反對鎮壓； 是溫和親中還是溫和改革派，我都不能逃避問題。至要緊的是我不逼人強跟我立場，成為一個極端主義份子就好了。 (i.e. 極端之所以恐佈，是他們會不斷合理化自己破壞法治的暴力行為。輕則未判先打是合理的、施暴的執法人員是英雄、警方不斷違反紀律指引也沒所謂、政府食言也更沒所謂。這和支持種族清洗的納粹、支持文化大革命批鬥死人的極端主義是同出一轍的。)
其實政治問題又何止六四？其他問題也可以一夜間變得非常政治性，如：叫娼妓還是性工作者、同居與婚姻的向導、同性戀的對與錯、信仰是一神還是多神等，我沒可能沒立場。舉例，我不讚成娼妓被稱為性「工作」，因為我不想自己仔女或他人仔女投身這「行業」;學校升學及就業組也不會視為性工作為將來其中一個的出路指南。你當然可以不同意。但我有我看法立場，你有你。只要堅持學術自由、言論自由。不強人所難，不抹黑、人身攻擊，才能好好研究真相，或等待真相大白。
無獨有偶，今次這事件，讓我想起早年蔡志森獲邀到聖保錄中學分享，當時坊間反對者的回應就和這些家長同出一轍，稱這「道德塔利班」怎能來學校「洗腦」？但未聽其所說，就單單立場先決地反對某講者，其實是嚴重干預校政和言論自由。學校如要請講員，雖然有時政治氣候下會令某些持一定立場的人士成「風雲人物」，但只要要講者是言之有物、專崇學術自由、言論自由。其實是藍是黃，是保守派是自由派等都不是問題。坦白講，我多次聽黃之鋒的演講和質詢，他的思辯技巧，論點論據，都不知好過多少高官了! 自愧不如下，我為何不能請他？再舉一例，如果你問我請藍色曾鈺成還是蔣麗芸來校講解基本法，我當然會揀前者。一來免得人家只話我只請黃色； 二來前者雖未至於完全擁護言論、學術自由，但至少比後者更思路清晰、言之有物，也不見明明和辦學宗旨相違。若然其演說中真有偽邏輯、偽科學、錯引歷史、扭曲事實，就讓教育界的學術自由、自論自由來平衡、糾正吧。如果真的聽過他的演講，卻發現不到任何邏輯、事實的錯謬，那憑什麼不能邀請他到學校呢？
我非常害怕：有一天，明明一個普通學生/普通學者，只單單因其政治立場，就被標籤、抹黑為「什麼什麼塔利班」、「什麼什麼站在道德高地」，且不再如從前一樣被邀請到不同學府演講，不能在主流大眾傳媒被客觀報導。這十七年來所失去的，只有更多，沒有更少…
要政治正確還是學術自由？之前在香港，藍色代表支持言論自由，但上年十月後就變成支持政府，我不得不改Facebook profile顏色了。我不知那一天黃色會否忽然失色，或被賦全新意思。但我知政治正確會因時代、政權而改變； 而追尋真相、約束政府權力機關所必須的言論自由、學術自由等原則卻相對不變。(當然，支持言論自由也不是無限上綱，叫一間基督教學校請法師講信息就夠多元和自由。皆因美其名是支持言論自由、但實際上和辦學團體理念不同，所以不能以言論自由為名強行到學校分享。就如同硬要左派學校邀請黃之鋒分享一樣無理。)
就算我想明哲保身，但為下一代，我仍會傾向選擇後者。
PS 寫完文章再反思政治中立是否完全不可能。其實又未必。只要不是大是大非，中立一下沒所謂。又或者人在高位，其手下有黃有藍有綠有紫，這老板仍只論功衡奬而沒因政治考量而炒任何人。這領袖就真的政治中立了。
不過政治中立不是免死金牌。在納粹時代，你中立，即不願出位支持希魔，那你隨時人頭不保。就算今天的警隊內，要真正中立不盲從命令，且有勇氣在一眾藍營下分享少少黃營觀點也會受同儕排擠邊緣化。